Aoi Films Creator

Ep.1 陪我幻滅

當人對愛與性都沒有感覺的時候，究竟要如何創作呢？

靜下來，四周靜謐無聲，夜晚是最適合思考的時間點。

我想，我並非是沒有感覺了，而是人的心碎了之後，在來不及恢復的時候，就再度被焚燒成灰，隨風散盡，連悼念都來不及。

有些人在心碎之後，會不敢愛，但是我相反，我對愛全然失去了感覺。

有些人單身是因為沒有對象，或者是怕再受傷害，但是我相反，我面對一個個條件非常好的優秀男性，卻完全想像不出和他們在一起的未來。

現在想想，或許不是想像不出來，而是根本沒有興趣去想像。這樣的心情蔓延到性方面後，慢慢地，我連物欲都快要喪失殆盡了。

『當人沒有任何慾望的時候，是不是等同失去向前的動力了？』在台北兩年的時間，有很多該哭的情節，我都沒有哭，無論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虛構的情節。沒有哭的慾望、沒有被撩撥、更沒有體會到任何移情作用。

我看著演技精湛到位，自然到無可挑剃的美麗女演員掉下淚水的完美線條，我卻心如止水。心裡想的盡是：「這個光影抓得真自然。」、「這個場景分鏡真的用得很好。」或者「皮膚細節處理得真好。」跟「髮型跟服裝都好合適。」

畢竟，在從零開始適應單身以及異鄉生活的這三年，真的發生太多事了。

但以文字為主要興趣的我，依然想要用我熟悉的方式來述說她的故事。希望看完這個故事，你可以原諒她，也可以體諒她無法再愛的心情。

『人生って一度切りだり、自分に正直に楽しまなきゃ。』

手機的螢幕停留在卓也寫的一句話語上。
（人生只有一次，不好好坦率地取悅自己怎麼行。）

她微笑了，並且在發光的螢幕上敲出回應。

『初めてのご主人様は卓也様ってよかった。』
（人生第一個主人是你，真是太好了。）

雷射印表機發出悅耳的聲音，快速地印出了三張A4文件，文件上斗大的標題寫著「離婚協議書」。

茉菲伸手捉起三張薄薄的紙，望著陽春的政府通用字體，還有裡頭嚴肅的內文。

那是茉菲請好友一起想出來的約定條文。
上面提到除了兩個孩子的監護權都歸父親所有以外，還有另外幾個特別的協議。

1.婚姻關係結束後，今後若發生任何債務，皆自行承擔，與前夫或前妻沒有分擔責任。
2.婚姻關係結束後，男方不得無故騷擾女方。
3.婚姻關係結束後，男婚女嫁互不干涉。

結婚的時候，茉菲用了最漂亮的美術紙製作了結婚書約，帶著滿滿的喜悅，請證人簽名，如今要分開，只剩下這幾張蒼白薄紙，以及上頭不言而喻的薄情。

「那這樣妳什麼時候要搬出去？」

「我？我說過寫作還需要至少三個月，還有讀者活動要配合，怎麼了？你很希望我快點搬走嗎？」

「⋯⋯算了，你住吧，房租我付，但妳什麼時候能搬走？」
「現在是三月，我需要三個月，所以至少要到五月，否則突然在沒有計畫的情況下搬家，我要如何穩定產出作品？」

「那是妳的問題。不然四月份吧，底線了。」

「⋯⋯」茉菲望著唯鉉沒有靈魂的雙眼，除了感到失望之外，也感受到了更深一層的冷漠。

「不了，就這個月吧，下禮拜我就走。」

提出離婚那日，是兩個月前的中秋節。在這個人人團圓的日子，茉菲第一次提出了離婚。

當時因為中秋節的緣故，家裏來了很多親戚。就在他們在客廳歡樂，兒孫玩在一塊的同時，裡頭的夫妻主臥房裡，站著一對感情堪稱穩定的夫妻。

「我問你喔。」茉菲帶著倦容，身穿有些邋遢的家居服，坐在主臥的床沿。

「嗯？」唯鉉手插口袋，在原地呆站著。
「如果你知道，我們十三年之後會離婚，那麼，你會選擇現在離婚，還是十三年以後再離婚？」

「什麼意思？」
「就是⋯⋯」茉菲整理的一下思緒，用相當理性的口吻說明道：「我一直覺得，在孩子成年之前離婚，可能會對他們造成傷害，所以，一直猶豫我們應該在他們都成年的時候再離婚比較好。」
「⋯⋯？」唯鉉靜靜聽著茉菲的話語，陷入沈默。
「但是，如果現在就知道以後會離婚，你會不會覺得，乾脆現在就離一離？何必做假面夫妻呢。」
「所以，妳想離婚？」
「嗯。」茉菲仰望著站在自己正前方的丈夫，用很堅定的眼神說道：「我想離婚。」
「説得直接一點，我覺得，你只想要一個人生活，你的生命中不需要我，未來也不會需要，我們不可能在孩子長大後就突然變得鶼鰈情深，可以牽著手到處旅遊，那是不可能的。」
「在被你完全忽略的這些年，我逐漸適應了沒有你的生活，即使你在毫無通知的情況下出國三個月不回來，我也沒有關係。無論我跟孩子遇到什麼病痛或突發狀況，也跟你沒有關係，因為來幫助我的，一直都是婆婆跟你弟弟。」
「我不想再過偽單親的日子了。」
「我們好聚好散吧。」

車上載滿了好幾箱書籍，全是關於工作的，還有一些用得很慣、捨不得丟下的桌燈。

茉菲把白色電鋼琴包裝得好好的，拉平後座後，像在玩俄羅斯方塊一樣，把自己的家當全“拼”進車裡。

「還有幾箱書，等我搬到東京前，我再回來用海運寄過去。」茉菲說完，便開著車直奔台北。三月，早已是疫情傳開後鳴放的第一哨緊急時期。

茉菲就是那個只差臨門一腳就能飛到東京的人。2020年四月三日，日本宣布緊急事態宣言，而茉菲購買的機票就正好是那天。當然，因為旅遊警戒的緣故，這張機票在三月底就已經可以選擇退費與否了。

退了機票後，因為疫情才剛開始蔓延，沒有人知道世界將在這個月開始加速毀滅，給予原本即將飛往異國發展的人們迎頭痛擊，而且是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痛擊。

「去日本，已經是物理上的不可能了。」茉菲的好友在電話中如此說道。

疫情侵入生活的難以掌控性，加上全球性的互相感染災難、離婚、驟然離開孩子、離開居住了超過十年的故鄉、原本出國的計畫被活生生終止。

茉菲在國道上扶著方向盤，眼神放空，望著眼前看不見盡頭的高速公路。

當時的茉菲，比起害怕不安，茫然才是佔據心思的主要成分。
「疫情何時會結束？會不會過幾個月，緊急事態宣言就中止了？就可以自由進入日本了？」
「一定是的⋯⋯」
「一定會的，我怎麼可以被困在這種地方。」

此時的茉菲完全沒有想到，這個疫情就這樣肆虐了全球將近三年的時間。

而這三年所經歷到的事，都是她這輩子意想不到的事。

長髮女子手上的黑色髮圈、漆黑房間裡的紫色雷射光、還有，各種遊走在生存與生活之間的，破碎的靈魂。

To be continued……